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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1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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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12 章

但賀知然是個十分稱職的大夫, 卻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勸得了的。

更何況屛玉縣那邊,如今也不是非大家不可,即便是周梨那金商館裏, 眼下也是一切穩定,而且新招進來的那一批小後生又勤奮上進,更沒什麽可擔心的。

所以任由這柳相惜如何磨都沒得用。

而周梨這裏, 眼見白亦初身體逐漸好起來,到底是那練武的好底子,比尋常人要恢覆得快許多。

如今還能同他二表兄公孫曜一起處理些靈州的政務。

這樣一來,周梨也不必像是此前那般在他跟前精心照料,總算是能抽出了些時間來多去看望眾人。

那陳家婆媳本來也就住在這縣衙後宅

裏,只不過周梨此前匆匆去瞧,她們精神也不大好, 所以沒有多做停留。

如今得了這空閑, 也正好在這裏坐一坐。

聽得消息說,陳大人並未大礙,蘆州亂起來後,被陳茹的夫君給接走,所以陳老太太和陳夫人這裏也放心了許多。

曉得了陳大人的安危有了著落,也不似此前那般焦心,這身體自然是養起來了。

再有即便陳慕早就已經去往臨淵窪那邊, 但有羅孝藍在跟前照顧, 自然是沒有不盡心的道理。

周梨來時陳夫人身上的傷勢已經大好,下了床來與羅孝藍坐在陳老太太的床榻前,親昵地握著羅孝藍的手, 分明就是拿來做未來兒媳婦看待了的。

幾人見了周梨來,自然也是歡喜, 羅孝藍和陳夫人都忙起身來,陳夫人則關憂地問道:“阿初如今怎樣了?”

“年輕人底子好,恢覆大半,再過幾日賀先生說舞刀弄槍都使得。”周梨說著,目光落到床上半臥著的陳老太太身上,“老太太您這裏感覺怎樣?吃東西可也順暢?”

陳老太太示意大夥都坐下來,羅孝藍將位置留給周梨,自個兒本要去倒茶,卻叫陳夫人先一步按著在她原來的位置上坐下,自己則去給她們添茶倒水的。

陳老太太見了,只掩唇笑著,一面則回著周梨的話:“神醫的藥哪裏有不好的?我這幾日吃得好睡得好,而且還有孝藍這孩子貼心照顧,想來也是幾天的功夫,便能下床來活動了。”

周梨隨著她的目光落到羅孝藍身上,只見羅孝藍是有些局促的,便也揶揄起她來,“你紅臉作甚?”

“你胡鬧。”羅孝藍一時就羞紅了整個臉頰,急得要掐周梨不是,要捂自己的臉不是。

偏這會兒陳夫人捧著茶上來給她倆人,羅孝藍匆匆吃了茶,借機有事忙跑了,一身小女兒家的羞態。

陳夫人見此,不禁朝周梨故作埋怨:“你呀,以為誰都同你一半臉皮厚,瞧把她嚇的。”

周梨反駁:“我哪裏是臉皮厚,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,大大方方的有什麽不好?”又不是偷人,怕什麽。

說了幾句玩笑話,才問起他們可是有陳大人那邊的消息。其實她是想知道,陳大人究竟是個什麽打算?他老娘媳婦親叔叔都在這邊,他該不會就要跟著女婿留在上京了吧?

還有陳慕的大伯一家。若是叫上京那邊曉得陳夫人和老太太在這裏,那他們那些人,怕是要步了長慶伯爵府的後塵。

陳夫人張了張口,卻是沒有言語,而是朝陳老太太看去,顯然是要等陳老太太來做定奪。

陳老太太垂下眼簾,不知是想起了什麽,只叫人覺得她好似渾身都在頃刻間充滿了疲憊之態。

“母親。”陳夫人一下有些擔心起來,上前握著她的手緊張詢問,“哪裏不舒服麽?可要請賀神醫來?”

陳老太太搖著頭,整個身子都虛軟地朝身後那柔軟的靠枕上靠去,“我沒事,只是想著,那李司夜也是宗族之人,又受了皇命,卻是……”她富貴榮華一輩子,生殺大事,往昔雖是聽過不少,卻從未親眼所見。

可如今閉上眼睛,那滿戰場上的橫屍血肉還在她的眼前。

她的聲音也多了幾分怒意:“帝王不仁,才有這等奸佞妄臣。”陳家雖自詡清流,從不拉幫結派,只是當今天下,山河已然破碎,她這個做長輩的,總是要替後代子孫們找一條出路的。

更何況她們婆媳倆人就在這靈州了。

叫她看,什麽邊陲之地,不毛之處,其實好得很。

於是緩緩擡起頭,朝周梨望過去,慈祥的笑容慢慢從嘴角揚起來:“我今晚便修書,叫老大老二都來靈州,我一把老骨頭,本來就沒有幾年的活頭了,如今就只有這麽一個念想,盼著兒孫都在我跟前來。”

周梨點了點頭,“這樣也好,不然我總是掛記。那長慶伯爵府被抄家之事,你們可是曉得了?”

陳夫人頷首,“聽孝藍說了。說來也是命了,早二十年前就要被削了的爵位,好不容易靠親家保住了,後來也不曉得這何婉音是如何運作的,想來那時候她才多大,竟然是將這伯爵府給留住。”

所以依照陳夫人所見,這長慶伯爵府走到今日這個結局,其實是遲早的事情。

說起來,他們還沾了那何婉音的光,白得了這麽二十年的風光榮華富貴呢!

周梨卻是有些不解,“這,如何說起?”

陳夫人見她婆婆疲憊得很,便先將陳老太太扶著躺下來,才和周梨說起當年那長慶伯爵府的舊事。

原來當年長慶伯爵府裏犯了事,便是不被抄家也要被流放,但那時候長慶伯找了人,勉強將伯爵府給保住,但也是搖搖欲墜的,便叫自己的兒子下江南去躲著。

也是那會兒,何婉音的父母在江南認識。

而長慶伯這裏,也與那何致藍的外祖家訂下了婚事,徹底將伯爵府給保住,又命令兒子歸京成婚。

後來的事情,周梨大概是曉得的,何致藍的母親嫁到長慶伯爵府後,她外祖家反而走了下坡路。

以至於她外祖家即便是知曉她母親在長慶伯爵府裏過什麽日子,也無動於衷。

因為這個時候,他們也要依靠長慶伯爵府來過日子了。

說完這一番上京舊事,周梨見老太太那裏要休息了,也是準備起身告辭,卻叫陳夫人一把將她拉住,“阿梨,我還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。”

不過擔心擾了老太太休息,便拉著周梨到隔壁自己的房間裏來。也是開門見山地說道:“羅大人已經不在,羅家那頭也沒什麽人,孝藍在你手底下做事,也最是敬愛你,所以我想請你做這個媒人。”

周梨一楞,是打心裏拒絕的:“我不懂這些。”

“不要緊,就是要你過去說幾句話,將這事情點明,餘下的三媒六聘,我自會找人來。”陳夫人是心急的,這一趟靈州之行,終究是遇到了這些個生死大事,老太太的身體明顯是大不如從前了,她怕拖下去,老太太閉不上眼睛。

可是周梨想著陳慕在羅孝藍來了後就起身去了臨淵窪。

如今那司馬垣去了屛玉縣的阿姊山,雖說臨淵窪不能無主,但也不用他這樣著急。

陳慕此舉,分明就是有意避著羅孝藍才是。

於是她也不說答應不答應,而是朝陳夫人問道:“您覺得陳二哥,他也鐘意這一門婚事麽?”

陳夫人微微一怔,隨後卻擺手笑道:“管他的,我當年與你伯父,也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,如今不也舉案齊眉過了這許多年。他最起碼還與孝藍這孩子小時候就相識,更何況孝藍不懼這千裏之遠,跑來靈州城這樣照顧我們婆媳兩個,我們不能負了她的心意。”

所以,陳夫人她們也是知道,陳慕於這婚嫁一事是無心的,只是因單純喜歡羅孝藍,便要給娶進門來。

這件事情早前周梨就糾結過,想到要勸羅孝藍的,可是

後來又想,這感情之事,並非是旁人三言兩語能扭轉的。

她既然不能叫陳慕真心實意娶羅孝藍,同樣也不能勸羅孝藍斷了心念陳慕這心思。

此刻只有些後悔,當初自己回蘆州見陳家婆媳的時候,不該與她們說那番話,不然她們這心裏怕是也不會將羅孝藍認定為未來兒媳了。

但轉頭又一想,即便自己不說,可羅孝藍有這一門心思。就比如此刻,她從屛玉縣趕過來照顧這陳家婆媳,就不是自己主導的。

但因知道陳慕和羅孝藍,眼下不是註定的佳侶,也沒忙著先答應,只笑著婉轉道:“這件事情,我當要先去同孝藍那裏知會一聲,不然就這樣莽撞去問,到底不好。”

陳夫人覺得這也沒什麽,“好,這是應該的,不過此事便麻煩你了。”

周梨頷首,這才與陳夫人告了別。

但也沒去找王洛清他們了,而是先去見了羅孝藍。

羅孝藍原來的房間府裏還一直給留著,她見周梨進來,不知是想起了什麽,臉頰忽然紅起來,但還是起身招呼周梨。

周梨示意她坐下,“我不喝,你坐下,我有話與你講。”

她這樣嚴肅,反而叫羅孝藍心裏七上八下起來,擔憂地看著她:“姑娘怎麽了?”

哪裏曉得周梨卻是問得直接:“你是真心意屬陳慕,這一輩子非他不嫁?”

羅孝藍被她這一句話嚇得不輕,臉頰又紅了幾分,反應過來後急忙將頭去垂下,沒敢叫周梨看到她這會兒的窘態,但那緊張又滿是羞怯的聲音卻出賣了她的情緒,“姑娘怎麽說起胡話來”

可周梨並不是來揶揄她的,而是一臉正經:“方才我來時,陳夫人與我說,請我替你和陳二哥做媒。可是……”

她說到這裏,其實是有些不解的,羅孝藍這樣聰明的女子,那陳慕對她有沒有心,她難道還看不出來麽?

而羅孝藍聽到她說是陳夫人請她來的,便有些忍不住激動地擡起頭來,眼裏的歡喜竟然將那羞怯完全給占據去。

很明顯,她對於這件事情是很鐘意的。而周梨這後面的這個‘可是’,卻讓她又緊張起來:“可是什麽?”

“你,你應該知道,陳二哥雖是個好人,但眼下說見,並非是個可托付終身的好郎君。”周梨覺得這話說出口,對於羅孝藍來說,到底是有些殘忍了。

但她大概不理解一個女人完全墜入感情之中後,這些事根本就算不得什麽了。

有一種愛就是,只要能守在那人身邊,或是與他有些關系,也是叫人心滿意足的。

所以對於她這話,羅孝藍壓根就沒有什麽反應。又或許是羅孝藍早就已經知道了,不以為然地笑了笑:“你也說是眼下罷了,以後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呢?”那冰涼涼的石頭抱在懷裏,都能焐熱,她不信那樣一個大活人,會一輩子沒感情?

羅孝藍這話到底是叫周梨心生詫異的,但是很快就釋然了,每個人對感情的態度都是不一樣的,自己沒有道理要叫人家按照自己的標準來。

於是也就不在多想,只笑著問她:“那你是願意的?”

“老太太和夫人對我都極好,你是曉得的,我爹娘走得走,就祖父在眼前,他雖是對我也很好,可是終究我是沒有享受過女性長輩們給予的疼愛。”羅孝藍也清楚周梨方才那些話,到底是擔心她這一輩子過得不好。所以反而安慰起周梨:“所以姑娘你不必為我以後擔心,便是陳慕不常常回來,但我還有疼愛我的老太太和夫人。”

“好吧。”周梨點了點頭,雖然不大理解,明明可以找個更愛她的人,但是她願意找個她自己愛的,周梨也勸不了。

索性便去回了陳夫人那裏。

陳夫人十分歡喜,如果不是老太太已經歇下,她必然是要馬上將這個好消息告知於老太太的。

而周梨這裏,又去瞧了王洛清他們這些人。

雲眾山和白亦初一般,傷勢即便嚴重,但好底子擺在那裏,如今也是生龍活虎的。

還與周梨說,想來也就是四五天,他就能提刀上馬了。

然而還沒等到他提刀上馬,那蕭十策就策馬而來,急匆匆喊著周梨一起去見白亦初。

白亦初彼時正坐在庭院裏打坐吐納,他兩人匆匆而來,下意識還以為是屛玉縣出了什麽事情。

尤其是看到蕭十策那急火急燎的樣子。

哪裏曉得不等他開口,那蕭十策就拿出一物來。

是半塊金屬碎片,周梨瞧見了覺得有些眼熟,但一時也想不起哪裏見過。

這時候只聽蕭十策罵道:“韓玉真這蠢物,竟不早與我提起,不然我還將這東西藏著作甚?”說罷,只朝周梨伸手:“那半塊呢?”

這話與他的舉動,一下叫周梨反應過來了,那塊金屬碎片是什麽,當下只忙從自己荷包裏翻找,將那銀錢一起放在一處的玄虎令碎片拿出來。

蕭十策接了過去,只見同他手裏那半塊相互銜接,完整的玄虎令便出來了。

他轉頭遞給白亦初去,“公子,這原本就是屬於你的,當年因情況緊急,將軍又囑咐不見另外半塊不可拿出,我便一直沒告知於你。”

卻沒想到,這另外半塊竟然誤打誤撞,叫北鬥司那些老東西給了周梨。

偏偏韓玉真直至前幾日才說與他聽。

知曉後蕭十策是沒敢耽擱半點,立即就快馬加鞭趕來這靈州城。

白亦初接了玄虎令在手裏,“這,有用?”

“公子說什麽胡話?那軍令如山你以為就是紅口白牙隨便說的麽?玄虎軍只認令不認人,不然你以為這麽多年來,不管是先帝還是李木遠,或是現在的李晟,還是公孫家的人,都沒人能調動他們?”蕭十策有些被他的話氣笑了,不過心想這不怪公子,畢竟他並不了解這玄虎軍。

白亦初的確不了解玄虎軍,連同周梨這會兒都納悶,“哪裏有這樣一支軍隊,我怎麽不曾聽過?”

蕭十策只答道:“鳳凰山那些守備軍,就是玄虎軍。”

鳳凰山便是那上京後大門了,只不過這些年鳳凰山上亂伐亂砍,使得鳳凰山那頭的風沙越來越大,無數的森林逐漸被這風沙一點點蠶食。

當時她還罵過朝廷對於鳳凰山的砍伐不管束。

後來得知那裏駐守的守備軍們,一直都在種樹,只不過那邊天幹地旱,種下的樹趕不上被砍伐的樹木,成活率又少。

他們這一支軍隊,仿佛在做那無用功一般。當時周梨便覺得,他們仿佛那愚公一般,與其在那風沙裏種樹,倒不如直接將這砍伐的人攔住,才算是治標治本呢!

但卻聽說他們從不踏入鳳凰山,只守在那鳳凰山另一頭的風沙裏,因為沒有軍令。

而此刻白亦初緊握著這玄虎令,卻是有些明白蕭十策急急趕來的緣由,“你要我將這支軍隊為己所用?”

“你這叫什麽話?那

本就是你父親和公孫家祖上親自操練出來的一支鐵血軍隊,叫他們在那鳳凰山下種樹,實在是大材小用,更何況不說那李木遠同李晟之爭,便是西南一帶,幾乎慘遭這叛軍洗劫,你難道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繼續亂殺無辜,一路殺到江南去?”

白亦初自然是不能,早前是無奈,手中無人可用,但現在有了一支五萬人的軍隊,便不一樣了。

但這玄虎軍若掌握在了自己的手裏,也意味著自己也即將踏入這亂世的旋渦之中。

以戰止戰。

他有些猶豫了,不是沒有想過不戰而屈人之兵,只是好像眼下的靈州,並沒有這樣的底氣,到底還是要靠著軍隊先殺出一條血路,才有的機會與大家一起指點江山。

所以在這短暫的猶豫後,他便點頭應了:“好。”

他這一聲‘好’,似叫蕭十策恍惚間又好像看到了當年那個銀甲長槍,橫掃千軍的霍將軍,一時是熱血沸騰,“我已經與你姑姑商議過了,老大留在靈州,老三老四隨你一同去往鳳凰山,迎玄虎軍重新歸來。”

不過蕭十策的熱情很快就退了下去,因他察覺到了白亦初看朝周梨的目光滿是歉意,立即就意識到了什麽,只慌忙找個借口,說自己還有事情,就匆匆出去了。

他一走,白亦初就走近周梨面前,“對不起阿梨。”他這一趟去往鳳凰山,迎來的不但是玄虎軍,更是從此以後,都要將過上這馬背生涯,直至天下太平。

周梨當然也明白,可是她覺得大概就是宿命吧,即便是自己扭轉了白亦初的命運軌跡,讓他棄武從文,但到最後還是子承父業。

所以她擠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,極力表現出一臉的無所謂:“啊呀,沒事了,我的夫君文武雙全,無人可及,我心裏其實很自豪呢!”

但話才說完,就一下撞入了白亦初的懷裏,整個人被白亦初緊緊地抱在懷裏。

他的身上還帶著濃郁的藥香味,使得周梨擔心起來:“可是你的傷還沒完全好。”

“阿梨,我們成婚怎麽這樣艱難呢?”白亦初重新將意欲逃出懷抱的她按住,聲音裏多是一些委屈的感覺。

這叫周梨忍不住笑起來,“哪裏艱難了,再說我們不是早早就拜堂了麽?就差餘下的儀式罷了。”

白亦初心說那哪裏算?他的阿梨要坐八擡大轎,吹吹打打熱熱鬧鬧讓自己親自去接才是。

所以哪怕他現在便想將她占為己有,但還是極力克制住了,不能輕怠阿梨半分。

阿梨也不能受這樣的委屈。

周梨其實有些搞不懂白亦初到底在想什麽,反正覺得他這樣純情,抱著自己就單純地抱著自己,如果自己不擡頭主動親他一下,他是多餘的動作都沒有。

忍不住在心裏悄悄嘆氣,他是不會不行?還是怎麽回事?

可憐白亦初,滿心滿意是要給周梨最好的一切,所以舍不得碰她半分,哪裏曉得此刻在周梨心裏,竟然是開始懷疑起他作為男人的初始本能。

玄虎令消失這二十多年,兜兜轉轉的最後終於完整無處地到了白亦初的手裏來,公孫曜曉得了原委,也覺得是天意了。

心說那時候自己也在蘆州,那幾個北鬥司的老乞丐卻沒送自己,反而給了周梨。

只不過此時非同尋常,屆時白亦初又要途經那燕州,離上京如此之近,自然是擔心,便是千萬言語地叮囑,叫他到時候行事怎樣小心等等。

等那公孫瀟和公孫溶來了,三人便一起上路去。

因此事也算得上機密,所以曉得這件事情的並沒有幾個人。

不過柳相惜見白亦初都離開靈州了,也心急地催促著周梨快些回屛玉縣,如今他眼裏就只有一件事情,早些給那段少白和千珞辦婚禮,然後把千瓔給引來。

只是很不幸,周梨昨日從蕭十策口中得知,那段少白去久茂縣的時候,被本地一女子相中,千珞曉得了只帶著她一眾好姐妹去搶親。

好在那久茂縣的楊蝶長也是個公正的,見他兩個早就有情有義,便在久茂親自為他們倆主持了婚禮,以他們久茂山民的方式成婚。

所以兩人如今已經是小夫妻了,那千珞也從周家這裏搬了出去,以後段少白到哪裏,她便要夫唱婦隨。

周梨本來昨日就要告知柳相惜的,但是一想到白亦初今日要啟程去往燕州,自然是沒心思去管別的,只和白亦初粘在一起。

柳相惜眼下得了這話,好似遭了一回晴天霹靂一般,最後只咬牙切齒地道:“那久茂的女子怎這樣豪放?還要搶人郎君!”

周梨拍了拍他的肩膀,試圖寬慰,但發現也沒有什麽好說的,只嘆了一句:“天意如此了,你就等著幹娘來收拾你吧。”

柳相惜欲哭無淚,本來想敢在他娘之前將千瓔給找到的,可現在沒了好法子,自己這點能力,哪裏比得了他娘那邊?

所以毋庸置疑,千瓔肯定會被他娘先找到,現在他滿腦子都只有他‘死定了’三個字。

而白亦初這裏已經離開靈州,周梨也計劃著回屛玉縣去,不料這個時候,卻得了杜儀一封密信。

是殷十三娘親自帶來的。

只說他的人從西域那邊籌辦得了三千匹戰馬,須得人去那豐州接引。他身邊雖有不少人,但合適此事的卻寥寥無幾,幾乎都太過於紮眼了。於是思來想去,竟然大家都覺得周梨最合適。

周梨是不是最合適的她不知道,她就曉得這馬到了手裏,以後都是給阿初用,於是興高采烈地接了任務,又問十三娘:“就你與我同去?”

“是了,他們說怕人多引人註目,更何況豐州緊接齊州,怕那邊得風聲,給攔截下來。倒不如我和姑娘你悄悄去,等大家反應過來時,我們已經將馬帶出了豐州。”殷十三娘只將大家的原話說來與周梨聽。

聽起來的確是十分理想,但事實上周梨覺得怕是沒那樣順利?“那驅趕馬匹的人,都是可靠的?”

“都是西域人,他們重信義,銀錢已經給了他們,他們自會將這馬給送到咱們靈州來。”殷十三娘說著,又怕周梨擔心這些西域人半路臨時變卦,便與她說早前有人從這些西域人手裏買駱駝,不過半路遇到了劫匪。

那西域人寧死不屈,寧願將那些駱駝解散了,任由它們四面八方跑,也不願意叫那些劫匪如意。

所以便道:“即便是咱們運氣一千個不好,真讓齊州那邊發現了,這些西域商人們也會將馬群散了,咱們得不到,齊州的人也得不到。”

周梨聽罷,心想若真如此,這些西域商人是能來往的。

當下也是簡單收拾著行李,找了賀知然給殷十三娘將白發染黑,不然她那一頭白發太過於紮眼了。

可公孫曜覺得叫周梨去太過於冒險,但他還真跟那杜儀一樣,把能用的人想了一圈,讓信得過的人去吧,容易引人註意。

那不惹人註意的去了,又信不過。畢竟這是三千匹戰馬啊!用金錢都不能來衡量它們的價值了,阿初若是得了這些馬,如虎添翼。

最後還真是周梨這個信得過,又不會引人註目的小女子合適這樁事情。

因此他在悄悄目送白亦初離開靈州後,又送了周梨一回。

這件事情,看起來重中之重,連周梨想起三千匹戰馬即將到手,那心情也是一樣澎湃的。

為了方便,她和殷十三娘都作男子大半,一路騎馬從越過全州,到了磐州後便調轉方向往西北而去。

一路倒是順暢,本還以為會不會在這途間遇到那李司夜的殘軍隊伍,但哪裏曉得,人煙都難得見一個。

轉眼便是已經摸到了那豐州地境。

豐州緊靠著這齊州,其實已是屬於李木遠的勢力範圍了。

豐州與靈州的窮苦齊名,只不過這豐州是實實際際的貧瘠之地,大片的疆土都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黃沙,所以城鎮即便是有一些,但都零零落落地撒在這沙漠中小小的綠洲之上。

她們倆這時候已經棄了馬,換成了駱駝,且為了不是那樣引人註目,還換上了本地老百姓們的服飾。

今夜運氣好,比不得兩日在沙漠裏過夜,終於趕到了這個藏在小綠洲裏的羌城。

名字叫羌城,但其實周梨覺得不過和當初他們那鎮子一般大小罷了,城裏也只有幾家客棧,且這邊的房屋因為地理環境和氣候的緣故,都是土坯修建,所造出來的平頂住宅。

側窗雖是有,但幾乎都是釘死的,從來都只開前窗,要不然便是天窗采光。不過房屋十分密集,也使得這個看起來小小的綠洲人口竟然不少。

此地的老百姓幾乎都能歌善舞,樣貌大多都有些西域人的血統,喜歡那鮮艷的顏色,尤其是綠色對於他們來說,更像是珍寶一樣。

而那一頭濃密得叫人羨慕的墨發,一路上可叫那殷十三娘咂舌羨慕了無數次。

她們兩住在一家客棧裏,想著這一陣子匆忙趕路,反而比預計的時間還要提前到達這豐州,所以即便這羌城離與西域人約定好的木雅城還有十來天的路程,但兩人也不著急了。

打算在這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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歇息兩天,也好多了解前面路途,到時候以免在風沙裏過夜。

白天溫度高,晚上卻凍得懷疑人生,所以即便有羊皮褥子,周梨還是覺得太造孽了。

兩人入駐這客棧的第二天,客棧裏來了一個行商,三十出頭的年紀,很儒雅的一個人,只帶了一個隨從。

周梨一見對方穿著中原那邊的長袍,便有些防備起來。

這叫殷十三娘見了忍不住偷笑:“你從來也是大大咧咧的,什麽時候這樣仔細了?”

那是三千匹戰馬,要帶回去給白亦初呢!她能不小心麽?“你莫要笑,在他們主仆跟前少說話,我覺得他的口音有些上京的味道。”

她這樣一說,那殷十三娘也防備起來,雖說不見得上京來人就是為了這一批馬,那人看起來也有些病懨懨的樣子,但到底還是小心為上,也是盡量與之避開。

一面也提前預計著啟程離開,反正她現在看到漢人莫要的大虞人,都覺得是為了這三千匹戰馬來的。

哪裏曉得她和殷十三娘包袱都收拾好了,來櫃臺結賬,卻聽得掌櫃地說:“兩位貴客別急,風沙就要來了,你們這樣貿然而去,怕是要遇著風沙。”又說他們這豐州的風沙,可是能殺人的,甚至還能埋一座城。

這就是為什麽他們豐州人口少的原因了。

因為很多小綠洲,都是毫無預兆地忽然被卷起來的風沙給徹底掩埋了。

他是本地人,總不可能為了留客編出這樣的謊話來嚇唬人,所以周梨和殷十三娘也只能暫時留下來。

想著左右也就是兩三天罷了,等著風沙過就立即啟程,這兩日大不了就待在房間裏,正好休息。

可是事與願違,第二天剛天亮,忽然鑼鼓喧天的。

周梨上一次聽到這樣的聲音,還是在南眉河邊上,因為地龍翻身驚擾了山林裏的野人呢!

所以一下警惕起來,忙和殷十三娘備好自己的包袱,房門這時候卻忽然被匆匆拍響,店主老板的女兒在外喊起來:“兩位貴客,沙賊來了,你們快逃!”

得了這話,周梨和殷十三娘是沒有敢耽擱,只是出門來,卻已是不見了店主一家,匆匆出了客棧,街上卻是空蕩蕩的,不見一本地人,慌裏慌張在街上四處眺望的,只有他們這些從外州府來的人。

遠處有人怒罵:“這些該死的羌城人,他們都躲到哪裏去了?”

他這怒罵聲後,有對此熟悉的人解釋,說這些小綠洲經常被沙賊光顧,但是沙賊與綠洲上的老百姓之間,有個不成文的規定。

只要沙賊趕到的時候,他們已經藏起來了,那就不會對他們下殺手,最多劫走他們一些沒來得及收拾的物件和牲畜罷了。

那罵人的漢子一聽,連忙四處尋找:“他們都躲到哪裏去了?”

知情的那瘦子卻搖著頭,“他們是不會讓我們去的,因為那裏根本就容不下這麽多人,而且有位置的話,他們早就將牛羊一起趕去了。”

於是漢子又破口大罵起來,甚至要點火燒他們的房屋。

可此處的房屋雖說有木框為結構,但都被土坯包裹著,這泥土如何點得燃?不過是無用功罷了。

“咱們快找地方躲起來。”周梨掃視了一眼這街面上,女子極少,若真遇著了沙賊,肯定先以她們這些看起來軟弱的女子為第一目標。

早前她們做那男裝打扮,只因在全州那邊方便騎馬趕路,到了這邊人多了,她們再著男子服飾,人家又不瞎,肯定一眼能辨認出是男是女的,所以看起來反而有些不倫不類,越發引人註目。

於是也是恢覆了女裝,不過是換上了本地的服飾罷了。

只是這放眼望去,竟然是無一處可躲藏之地,兩人正是猶豫著,忽然那個和他們住在一家店裏,一直叫周梨當做可疑分子的病秧子青年,忽然從旁邊巷子入口的地下冒出頭來,拉了周梨一把,“姑娘,這裏。”

周梨猶豫了一下,但聽得前方街上已經傳來了沙賊的廝殺聲,只沒奈何同殷十三娘一起進了那地窖。

這個看起來儒雅文俊的青年將地窖門蓋好,然後就與他那隨從一起坐到角落裏去,把大半的地方都留出來給了周梨和殷十三娘。

這裏與街面咫尺再近,那沙賊們的馬蹄飛快地從上越過去,颯颯踏踏的,震得一陣塵土飛揚,在那並不算密實的出口遮板裏透進來的陽光照耀下,十分濃郁。

這叫周梨下意識拿面巾捂住口鼻。

卻發現那對主仆所在的位置,更靠近上面的街道,如今馬蹄不斷從上面踩踏,他們那裏的塵土越來越多,那青年雖已經拿袖袍擋住了口鼻,可似乎沒起到什麽作用,不過片刻功夫,兩人滿身的塵土。

反觀她和殷十三娘這邊,雖也是著了些塵土,但不過薄薄一層,不值一提。她向來是個心軟之人,見此有些過意不去,只示意對方坐過來。

但是那病秧子卻搖了搖頭。

馬蹄聲很快就過去了,只是四人仍舊不敢出聲,那對主仆也只輕輕地撣去身上的塵土,沒敢弄出多大的動靜。

也不知是過了多久,那從縫隙裏傳過來的不單是陽光,甚至還有些血腥味。

那些沒來得及躲藏的人,果然是死在了沙賊的彎刀下面。

周梨擦拭著自己滿頭的熱汗,只盼望著快些天黑,即便是那些沙賊還沒走,但好歹晚上能涼快一些,不然繼續在這裏躲下去的話,遲早是要給悶死了。

可這時間過得卻是如此的緩慢,又或許是此處的地理環境緣故,天黑得比中原要慢上一兩個時辰,以至於她這裏盼啊盼的,仍舊是不見這太陽光褪去。

反而是聽得‘咚’地一聲,那坐在墻根下的青年倒了下去。

他的隨從一下急促起來,慌忙從包袱裏翻找著藥丸。

可是明顯他們當時也是倉惶從客棧裏逃出來的,竟然沒來得及拿水壺,那隨從便將求救的目光落在她二人身上。

想著投桃報李,對方千鈞一發之際,讓她們一起躲在這裏,周梨便示意殷十三娘將水壺遞過去。

好叫那隨從與他主人餵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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